2014年5月11日 星期日

西藏生死書---第二十二章:和平的僕人

西藏生死書  第二十二章:和平的僕人


第二十二章:和平的僕人
我有一位老學生,這些年來看著我寫書的過程,不久前問我:「當這本書出版之後,透過它你有什麽期待?」我心中立刻浮現出左頓喇嘛的影子,我在孩提時代看到他過世的情形,是那麽寧靜、溫和、有尊嚴。我回答我的學生說:「我希望每個人既不怕死,也不怕活:我希望每個人死得安詳,死亡時能夠得到最有智慧、最清明和最溫柔的關懷;我希望每個人透過心性和實相的了解,找到終極的快樂。」
湯瑪斯·墨頓(ThomasMerton)寫道:「如果我們不能夠跨越隔離人類和自己本性的深淵,航向月球又能得到什麽?在一切發現之旅中,這是最重要的,沒有它,其餘的不僅變得沒有用,還會帶來災禍。」人類花費幾百萬美金在炸彈、飛機和飛彈上,並訓練人們互相殺戮和破壞。相較之下,人類似乎沒有花什麽心力來教導人們認識生和死的本質,在他們抵達人生終點時,幫助他們面對和了解即將發生的事實。這是多可怕、多令人傷心的事啊!這充分錶現我們的無知,對自己和別人缺少真正的愛。寫這本書,我最期盼它能略盡棉薄之力,來改善這種情況,幫助更多人覺醒,了解精神轉化的重要性,以及對自己和他人負責的迫切性。我們都是潛在的佛,我們都希望活得安詳,死得安詳。什麽時候人類才能真正了解,並且讓我們的社會可以處處反映這個簡單、神聖的真理呢?否則,生命價值何在?否則,我們怎能死得安詳?
重要的是,我們必須在各階段教育中,介紹死亡和臨終的覺悟見解。我們不應該「保護」孩子們不去接觸死亡,反而要趁他們年輕時,讓他們認識死亡的真性質,從死亡中學習。為什麽不以最簡單的形式,把這種見解介紹給所有年齡層呢?我們必須讓社會所有階層都認識死亡、知道如何幫助臨終者,以及了解死亡和臨終的精神性質;這些知識必須在所有學校、學院和大學中,以深入而具有想像力的方式來傳授;特別重要的是,必須在教學醫院裡教授給臨終關懷者,以及責任重大的護士和醫生。
如果你對死亡的真理沒有起碼的了解,也不知道如何在精神上真正關懷臨終病人,你怎麽能夠做一位真正的好醫生呢?如果你還沒有開始面對自己對於死亡的恐懼,也不知道對那些尋求幫助的臨終者說些什麽,你怎麽能夠做一位真正的好護士呢?我認識許多心地善良的醫生和護士,他們對於新觀念和新方法都有最真誠的開放心胸。我祈禱本書能夠給予他們勇氣和力量,去幫助他們的機構來吸收和應用中陰教法的教導。現在不就是醫學界了解追求生死真理和從事醫療工作是不可分的時候嗎?我希望這本書能夠引起大家的討論,想想我們能夠為臨終者做什麽、怎麽做最恰當。從醫護照顧及臨終關懷的觀點,亟需在醫生和護士的訓練上,做精神和實務的革命,希望本書能提供微薄的貢獻。
對於臨終關懷運動所做的先驅工作,我一再表達敬佩之意。從中,我們終於看到臨終者得到他們應有的尊重及對待。在這裡,我要鄭重呼籲各國政府,鼓勵設立臨終關懷醫院,並且盡力提供資金協助。期待本書能夠成為各種訓練課程的基礎,對象包括各種背景的專業人士,特別是與臨終關懷者有關的家人、醫生、護士、宗教人士、諮商人員、精神醫生和心理學家。
就有關這個時代的疾病而言,西藏佛教和蓮花生大士的預言有完整、豐富卻鮮為人知的醫學知識。我要在這里大聲呼籲大家提供資金,對這些殊勝的教法進行認真的研究。誰能說具有療效的發現不可能被研究出來?誰能說癌症、愛滋病及其他尚未顯現的絕症的痛苦不能減輕呢?
對於本書,我有什麽期待呢?我希望人們對於死亡的看法,對於臨終者的關懷,乃至於對於生命的整體看法,以及對於生者的關懷,能夠因此而產生一個寧靜的革命。
在本書的撰寫過程中,我偉大的上師頂果欽哲仁波切,於一九九一年九月二十七日,在不丹的滇普(Thimphu)圓寂,享年八十二歲。見過他的人,沒有人會忘記他像一座高大、莊嚴的山,從他身上散發出最深厚的溫柔寧靜,以及自然豐富的幽默感,使得他雖然高大,卻不會令人生畏。那種安詳和喜悅正是最高體悟的象徵。對於我和其他人而言,他是一位最有成就的上師,他的偉大和榮耀不下於密勒日巴、龍清巴、蓮花生大士,甚至佛陀本人。他的圓寂,好像太陽從天空消失,世界突然一片黑暗,西藏精神傳統的光輝時代也隨之結束。
不管未來如何,我確信沒有人會再像他一般。我相信,只要見過他的人都會在心中播下解脫的種子,它是不會被毀滅的,有一天,必然會綻放燦爛的花朵。
在頂果欽哲仁波切圓寂的前後,有許多奇異的徵象,證明他的偉大,但最令我震驚和感動的事,發生在四千多哩外的法國南部,一個靠近蒙貝里葉(Montpellier)的地方名叫里拉林(LerabLing),這個地方即將在他的加持下成為禪修中心。我有一個住在那裡工作的學生,讓他來告訴大家這個故事吧!
那天早上,天亮得比平常晚,晨曦的第一個徵像是遠方地平線上的一道深紅光。我們正在前往鎮上的途中;當我們走近路的高處,供奉佛龕而位於未來道場所在地的帳篷,出現在我們右方的山丘上。突然間,一道日光穿透微曦,直接落在白色的佛龕帳篷上,讓它在清晨顯得格外明亮。我們繼續前進,當抵達通往城鎮的轉彎處時,某種突然的直覺,讓我們回頭看那個帳篷。我們大吃一驚。一道明亮的彩虹橫跨整個山谷,顏色如此明亮生動,好像伸手可觸一般。神奇的是當時並沒有下一滴雨,卻有鮮明燦爛的彩虹,與廣大、清朗的天空輝映成趣。直到那天晚上,我們才聽說頂果欽哲仁波切已經在當天圓寂於不丹。我們都確信,那道彩虹是他對我們和里拉林加持的象徵。
當佛陀入滅前,在拘屍那(Kushinagara)的樹林裡,五百位弟子圍繞在他四周,他對弟子做最後的叮嚀:「凡是因緣和合的東西,自然會再分解。以你們的生命證取圓滿吧!」
自從頂果欽哲仁波切圓寂後,這句話經常浮現在我的腦際。如此偉大的上師,就像世界的軸心。還有什麽比他的去世更令人痛切地體悟無常的教法呢?他的圓寂使我們這些弟子覺得孤單,頓時無依無靠。現在,唯有靠大家繼續前進,盡全力發揚他所代表的傳統。當他的光輝從世間消失時,唯有靠我們效法佛陀的弟子:「以我們的生命證取圓滿。」
我覺得,橫過法國晨空和里拉林山谷的彩虹,是頂果欽哲仁波切正在加持,也將持續加持整個世界的象徵。現在他已經從肉身獲得解脫,住在非因緣生、無始無終的法身光輝裡,擁有一切已證悟者的力量,足以超越時間和空間的限制來幫助眾生。相信他的證悟,全心向他祈求,你將發現他立刻與你在一起。以如此完美的愛心熱愛一切眾生的他,怎麽可能放棄我們呢?已經與一切萬物合為一體的他,又會到哪裡呢?
我們有這麽一位代表西藏所有傳統的上師,在喜馬拉雅山、印度、歐洲、亞洲、美國傳法三十年,是對有福報的事啊!我們擁有幾百個小時的錄音帶,錄下他的聲音和教法,還有許多錄影帶留下他莊嚴的法相,更有從他智慧心流露出的豐富開示,部分被譯成英文和其他文字,這是多有福報的事啊!我特別記得他在生命的最後一年,在法國南部格雷諾貝(Grenoble)附近所做的開示,當時他往外凝視山谷和高山,其景色幾乎像西藏一般莊嚴,他把最重要的大圓滿法傳給一千五百位學生,令我特別高興的是,其中有許多是我來自全球的學生。在場的不少上師覺得,透過他在生命最後一年的行動,頂果欽哲仁波切肯定已經授記將這些教法傳到西方,並以累世禪修所積聚的力量加持西方。至於我,則非常感恩他為我多年來想在西方推動的弘法工作賜予的加持。
想到頂果欽哲仁波切和他為人類所做的奉獻,就可以發現在他的身上,聚集和展現了西藏送給世界的禮物之偉大。
人類的未來,有一大部分也許要倚賴西藏的重建,讓西藏成為各類尋道者和各種信仰的庇護所;進化世界的智慧中心;最高智慧和神聖技術可以在其中試驗、改善和重新執行的實驗室。許多世紀以來,它一直都在扮演這個角色,目前全人類處於危險時刻之際,它也可以繼續提供啟示和幫助。
許多上師相信,西藏教法正進入一個嶄新的時代;蓮花生大士和其他有遠見的上師,曾做過許多佛法將傳到西方的預言。現在,這個時刻已經到來,我知道佛法將展現它的新生命。這種新生命必須有所調整,但我相信任何改變都必須以非常深入的了解為基礎,以免違背佛法的純淨、力量及其真理的永恆性。對於傳統佛法的深刻認識,如果能夠配合對於現代問題和挑戰的真正了解,則各種調整將會加強、擴大和豐富這個傳統,顯露佛法的更深層意義,使佛法能夠更有效地處理這個時代的難題。
過去三十年來,許多訪問過西方的西藏大師都已圓寂了,我確信他們生前都曾祈禱,希望佛法不只利益西藏人,不只利益佛教徒,而是利益全世界。我相信他們很清楚地了解,當現代世界準備好接受佛法時,佛法會是如何的珍貴和具有啟示性。我想到敦珠仁波切和大寶法王,他們選擇在西方圓寂,好像在以他們的覺悟力量來加持西方。願他們轉化世界和點亮人心的祈禱能夠實現!願受持他們教法的我們負起責任,全力體現。
像佛教這種精神教法,要從古代環境過渡到西方的過程中,所面臨的最大挑戰就是:學習這些教法的學生,如何在一個混亂、快速變動和紛擾不安的世界裡,找出證悟真理所需要的安詳而穩定的修行方法。精神修行畢竟是最高而又最嚴謹的教育形式,和其他訓練一樣,必須以奉獻和系統化的方式進行。訓練醫生需要多年的研究和實習,而生命中的精神之路怎能只是偶爾接受加持、灌頂和會見不同上師呢?過去,修行人終生停留在一個地方,親近一位上師學習。想想密勒日巴,在他服侍上師瑪爾巴多年,修行到相當功夫之後,才拜別上師,獨自修行。修行需要持續的傳承,與上師一起工作和學習,以熱誠和善巧親近他。佛法在現代世界中的主要問題是:如何幫助和啟發修行人,讓他們發現適當的內在和外在環境,從而充分地修習,持受佛法,最後證悟和體現佛法的精髓。
世界上所有神秘之道的教法都說得很清楚,我們心中有一個儲存力量的寶庫,蘊藏著智慧和慈悲的力量,這力量就是基督所稱天國的力量。如果我們學會如何應用這個力量,不僅可以轉化自己,還可以轉化周遭的世界,這也就是追求覺悟的目的。有哪一個時代比今天還迫切需要清楚地運用這種神聖的力量呢?有哪一個時代比今天還需要對於這個純淨力量的性質加以了解、導引和用來解救這個世界呢?我祈禱本書的讀者都能了解並相信覺悟的力量,都能認證自己的心性,因為認證心性就可以在你生命的基礎地上產生一種智慧,改變你的世界觀,自然而然地,幫助你發現和發展服務眾生的慈悲大願,並啟發你的智慧,不管在任何環境下,以你所擁有的任何善巧方便或能力來利益眾生。我祈禱你因而能夠知道,在你的生命核心中,就有紐舒堪布所說的活生生的真理:
你會對一切還沒有證悟真性的眾生,自然地生起慈悲心。它是如此的無邊無際,如果眼淚可以表達的話,你會不停地哭泣。當你證悟心性時,不僅會生起慈悲,而且會生起許多善巧方便。而且,你將自然地解除一切痛苦和恐懼,諸如對於生、死和中陰身的恐懼。如果你想描述這種從證悟所產生的喜樂時,誠如諸佛所說的,即使能將世界上的一切光榮、喜悅、快樂和幸福都聚集在一起,還不及你證悟心性時所經驗到的喜樂的千萬分之一。
結合智慧和慈悲的動力來服務世界,將是保存地球最有效的方法。如今,世界上一切宗教的大師都知道,修行不僅僅是僧尼的要務,也是所有人類所亟需,不管他們的信仰或生活方式如何。我在本書中所要顯示的是:精神發展的可行性、機動性和有效性。誠如一個著名的西藏教法所說的:「當世界充滿罪惡感時,所有的苦難都必須加以轉化成覺悟之道。」今日世人所共處的危機,不允許我們把精神發展視為奢侈品,而是生存的必需品。
現在讓我們大膽地想像,如果我們生存的世界是:很多人有因緣聽聞佛法,把他們的部分生命用來精進修行,認證他們的心性,因而可以藉著死亡機會接近佛性,並以服務和利益別人的目標重回人間。這樣的世界該是多麽美好啊!
本書獻給你一個神聖的技術,藉著它,你不僅可以轉化這一生,不僅可以轉化你的臨終和死亡,還可以轉化你的來生,乃至於人類的未來。我的上師和我希望能啟發的,就是人類意識進化的大躍進。學習如何死就是學習如何活;學習如何活就是學習不僅在這一世,還有在未來世該如何做。真正轉化你自己,並學習如何以轉化的生命重生來幫助別人,是幫助世界真正最有力的方法。
西藏傳統中最慈悲,及其對人類精神最崇高的貢獻,就是它對菩薩理想的了解和反覆實踐。所謂菩薩,就是承擔一切眾生苦難的人,他踏上解脫之旅,不只是為了自己,還為了幫助其他眾生,他在證得解脫之後,並不就此融入絕對的境界或逃避娑婆世界的痛苦,反而選擇一再地回到世間,奉獻他的智慧和慈悲,來服務世界。全世界最需要的,莫過於這些活躍的和平使者,誠如龍清巴尊者所說的,他們「披戴堅忍的盔甲」,致力於宣揚他們的菩薩理念,並把智慧傳布到我們經驗中的每一個層面。我們需要菩薩律師、菩薩藝術家、菩薩政治家、菩薩醫生、菩薩經濟學家、菩薩教師、菩薩科學家、菩薩科技專家和菩薩工程師,我們需要隨處示現的菩薩,他們在社會的每一種狀況和每一個角落,積極地充當慈悲和智慧的通路,轉化他們及別人的心識和行為,不厭不倦地弘傳諸佛和其他覺悟者的知識,以保存我們的世界,並創造更有慈悲心的未來。誠如德哈·戴夏汀(TeilharddeChardin)所說的:
「在我們主宰風、浪、潮水和地心引力之後,有一天我們將掌握……愛的能量。然後,在世界史上,人們將第二次發現火。」路米的美妙禱詞說:
啊!愛。啊!純淨的深愛,願示現於此地、此時,願成為一切;世界溶化在你無暇無盡的光輝裡,脆弱的活葉與你一起燃燒,光亮勝過寒星:讓我成為你的僕人、你的呼吸、你的核心。
我對本書有一個最深的期望,那就是:對每一個選擇行菩薩道的人,它能夠成為有效而忠誠的伴侶;對於能夠真正面對時代挑戰,並為眾生髮慈悲心而踏上覺悟之旅的人,它能夠成為指引和啟發的源頭。願他們永遠不會疲厭、失望;願他們不管遇到何種恐怖、困難和障礙,都不放棄希望。願這些障礙只會啟示他們產生更強的決心。願他們對一直在加持地球的所有覺悟者的永恆愛心和力量有信心;願他們能夠像我一樣,從諸位大師的風範獲得精神鼓舞,這些大師都像平凡男女,卻以無比的勇氣,謹守佛陀入滅前的叮嚀,以整個生命證取圓滿的覺悟。願一切宗教所希望的:未來世界免於殘酷和恐怖,人類得以生活在心性的終極快樂,透過我們的努力而獲得實現。願我們大家先以寂天,次以聖法蘭西斯的祈禱,共同祈求一個更好的世界:
只要虛空存在
眾生仍然受苦,
就要長留世間,
除盡一切苦難。
·讓我變成和平的工具,
在仇恨的地方播下愛;
在傷痛的地方播下寬恕;
在懷疑的地方播下信心;
在失望的地方播下希望;
在黑暗的地方播下光明;
在悲傷的地方播下喜悅;
啊!神聖的主,祈求你
成全我的願望,
讓我安慰別人,而不求被安慰;
讓我了解別人,而不求被了解;
讓我愛別人,而不求被人愛;
我們因付出而領受,
我們因寬恕而獲得寬恕,
我們因死亡而獲得永生。
謹以本書獻給我所有的上師:已過世者,願他們的願望圓滿;還在世者,願他們延年益壽,願他們的偉大和神聖事業越來越成功,願他們的教法啟發、鼓勵和振作一切眾生。我至心祈求敦珠仁波切和頂果欽哲仁波切早日獲得強有力而完全覺悟的轉世,以幫助我們度過這個時代的危機!
我也要以本書獻給那些你在書中讀到已經過世的一切賢哲:喇嘛左頓、喇嘛卓登、桑騰、阿妮貝露、阿妮麗露、阿貝多傑。在你祈禱時請記住他們,也請記住我已經過世或正在面臨死亡的所有學生,他們的虔誠和勇氣對我啟發相當多。
謹以本書獻給活著、正在面臨死亡或已經去世的一切眾生。目前正在度過臨終過程的眾生,願他們的死亡安詳、無痛苦、無恐懼。目前正在轉世和正在這一世掙扎的眾生,願他們獲得諸佛加持力的滋潤,願他們得遇佛法,願他們實踐智慧之道。願他們的生命快樂、有成果,而沒有煩惱。願本書所有讀者能夠獲得豐富而無止盡的利益,願這些教法轉化他們的心。
這是我的禱詞:
願六道的每一眾生都能證得本初圓滿的基礎地!


西藏生死書 第二十一章:共通的歷程

西藏生死書  第二十一章:共通的歷程

第二十一章:共通的歷程
文化大革命期間,在我家鄉,西藏的康省,有一位老堪布(khenpo,住持),在山裡閉關修行了好多年。紅衛兵宣布要「處罰」他(大家都知道「處罰」就是酷刑和死亡),於是派了一分隊的紅衛兵到閉關房逮捕他。堪布老邁得無法走路,紅衛兵就找了一匹老而病的馬讓他騎。他們把他綁上馬背,再拉著馬回營。一上路,堪布開始唱歌,紅衛兵聽不懂歌詞的內容,但和他一起被逮捕的僧侶後來說他是在唱「經驗之歌」,這悅耳的歌是從他證悟的深處和喜悅中油然而生。這一隊人從山上慢慢蜿蜒而下,紅衛兵默不作聲,許多僧侶開始啜泣,但堪布卻一路唱歌。
這一隊人抵達營區前不久,他停止唱歌,閉起眼睛,於是一隊人默默前進。當他們跨入營區大門時,發現堪布已經圓寂了。他已經靜靜地離開了肉體。
到底是什麽讓他在面對死亡時,還能如此地平靜呢?到底是什麽讓他在生命的最後時刻,還能喜悅而無懼地歌唱呢?也許他唱的歌就像十四世紀大圓滿大師龍清巴的最後遺言〈純淨之光〉:
在一個無雲的夜空,
「眾星之主」的滿月即將升起……
蓮花生大士,我慈悲之主的臉
引我靠近,發射出溫柔的歡迎。
我對於死亡的喜悅,遠遠大於商家在海上大發利市的喜悅,或眾神吹噓沙場凱旋的喜悅,或聖人深入禪定的喜樂。因此,有如一位在時間來到時就踏上徵程的旅人,我將不再留在這個世間,我將安住於涅槃的極樂堡壘中。
我的這一世已盡,我的業已消,祈禱所能帶來的利益已經用罄,世間的事業已經完成,這一世的表演已經結束。在一瞬間,我即將在純淨、廣袤的中陰境界中,認證出我心性的顯現;
現在我很快就要登上本初圓滿基礎地的位子。
在我身上所發現的財富,已經使很多人的心快樂,
我利用了這一世的福報,體悟了解脫之島的一切利益;
我高貴的弟子們,這段時間我一直跟你們在一起,
分享真理的喜悅已經瀰漫我全身,讓我心滿意足。
現在我們這一世的一切因緣即將結束,
我是一個毫無目標的乞丐,即將隨其意願離開人間,
不必為我悲傷,反而要繼續不斷祈禱。
這些是我心裡的話,說出來幫助你;
想像它們如蓮花之雲,而你在恭敬心中,
如同蜜蜂鑽進其中,吸吮超越的喜悅。
願輪迴六道的一切眾生,
透過這些話的大利益,
在本初圓滿的基礎地中,證悟涅槃。
毫無疑問的,這些話一定是出自獲得最高證悟的修行者,覺悟帶給他喜悅、無懼、自由和智慧,這也正是教法和人生的目標。我想到龍清巴等大師,我也想到我的上師蔣揚欽哲仁波切、敦珠仁波切、頂果欽哲仁波切,我想像這些獲得最深證悟的大師如莊嚴的高山之鷹,翱翔於生死之上,看到生死的本來面目,了悟了生死神秘而復雜的相互關係。
透過高山之鷹的眼睛,也就是證悟的觀點來看,往下俯視的景色,原先我們想像存在於生和死之間的界線,都已經交融而消失了。物理學者大衛·波姆把實相描述為「在流動的運動中未破損的整體」。因此,大師們所見,就是那個流動的運動和那個未破損的整體。我們以無明所稱呼的「生」,以無明所稱呼的「死」,都只不過是那個整體和那個運動的不同層面而已。這是中陰教法所展現給我們的廣大而具有轉化作用的見地,也呈現在無上大師們的生命之中。
中陰的顯露
因此,透過證悟的眼睛來看死亡,就是把死亡放在這個整體的脈絡中來看,把它看成是這個無始無終的運動中的一部分,而且只有一部分而已。中陰教法的殊勝和力量,就是徹底而清楚地顯示死亡的實際過程,也同時顯示生命的實際過程。
現在讓我們再看看一個人在死亡的三個主要階段中,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1.
在四大、五根和意念分解之後,也就是在死亡過程的終點時,最終的心性(地光明)會赤裸裸呈現片刻。
2.
然後,很快的,心性的光芒就展現出來,發出聲音、顏色和光。
3.
接著,死者的意識甦醒過來,進入受生中陰;他的凡夫心回來,然後以意生身的形式顯現,它會受過去的業和習氣的主宰。這些會驅使凡夫心去執著虛幻的中陰經驗,以為是真實的東西。
中陰教法告訴我們死亡是什麽呢?無非是心的三階段逐漸顯現:從最基本心性的純淨狀態,到光和能量(心性放出的光芒),最後逐漸具體化到一個意生身形式。教法清楚地告訴我們,臨終中陰、法性中陰和受生中陰是三階段的展現過程:
第一,往內收攝導致裸露;
第二,自然發出光芒;
第三,具體化和顯現。
中陰教法引導我們更進一步。事實上,我認為這個過程告訴我們的是一個全新的智慧,如果我們能夠了解,就可以改變對每一件事的看法。這三階段顯現的模式,不僅在臨終和死亡的過程顯露,也在目前顯露,在這一刻,在每一刻,在我們的心中,在我們的念頭和情緒中,在我們意識經驗的每一個層次中顯露。
中陰教法還告訴我們了解這個過程的另一個方法,就是看到每一個臨終和死亡階段所顯露的。中陰教法提到三個層次的存在,梵文稱之為「迦耶」(kaya),字面意思是「身」,但在這裡有層面、場域或基礎的意思。
現在讓我們從這個角度來看這三個過程:
1.
在死亡的那一刻,從地光明中所顯露的絕對真性,稱為「法身」(Dharmakaya),這是「空」、絕對真理的層面。在這個層面,幻相、無明和任何概念都不曾進入。
2.
能量和光本身的光芒,在法性中陰自然顯現出來的,稱為「報身」(Sambhogakaya),這是全然愉悅的層面、完全豐富的場域,一切具足,超越一切對立的限制,超越空間或時間。
3.
在受生中陰所顯露的具體成形的範圍,稱為「化身」(Nirmanakaya),這是持續顯現的層面。
一、如天空般的空性,浩瀚無邊,了無一物;二、閃耀的光芒性,晃耀遍照;三、無礙、無所不在、慈悲的能量。這三個性質在本覺之中同時呈現,並且融合為一。蓮花生大士如此描述:
在這個本覺之中,三身不可分離,完全呈現為一體;
因為它是空的,不在任何地方以任何方式創造的,
所以它是法身,
因為它的光明清澈代表空性本有的透明光芒,
所以它是報身,
因為它的生起絕不受阻礙或中斷,
所以它是化身。
完整無缺融合為一呈現的這三身,是它的本質。
因此,三身和覺悟心的三個本具層面有關聯,當然也和我們認知的不同能力有關聯。絕大多數人的視野都有限,只能認知到化身層面的形象和顯現。因此,大多數人的死亡時刻都只是一片空白,因為我們從來沒有經驗也沒有學過,在地光明生起時去認證法身。當報身在法性中陰出現時,我們也沒有認證的希望。因為我們一生都是在化身的不清淨認知境界裡度過的,所以在死亡的那一刻,我們就直接被送到那個層面;我們在受生中陰的意生身中甦醒過來,如同我們在前世一般,瘋狂而散亂地把虛幻的經驗當成是真實的,在過去業力的軀迫下,無助地踉蹌,邁向轉生。
不過,證悟很高的聖人,心中喚醒了和我們完全不同的認知,那是一種清淨的、進化的和精緻的認知,即使在他們還有人身時,就能用完全清淨的形式來認知實相,洞察實相一切無限的層面。誠如我們已經見過的,他們對於死亡的經驗毫無恐懼或訝異;事實上,他們擁抱死亡,把它當作終極解脫的機會。
睡夢的過程
死亡過程中所展現的三種中陰境界,也可以從在世時其他的意識層次來認知。我們可以從睡夢的角度來看它們:
1.
當我們入睡時,五官知覺和粗意識消失了,而絕對的心性(我們可以稱為地光明)會短暫地裸露。
2.
接著會有一個意識層面,可以比喻為法性中陰,它微細得讓我們幾乎覺察不到它的存在。畢竟,有多少人能夠覺察到自己入睡後、做夢前的時刻呢?
3.
對大多數人來說,覺察到的只是下一個階段,此時我們的心又開始活動起來,進入類似受生中陰的睡夢世界。這時候,我們有了「夢生身」,通過各種夢經驗,這些都是由清醒時的習性和行為所影響和塑造的,我們把它們當作是具體真實的,而不知道是在做夢。
意念和情緒的過程
在意念和情緒的作用中,也可以看到完全相同的過程,它們生起的方式是:
1.
地光明(絕對的心性),是心性的本初狀態,存在於任何意念或情緒產生之前。
2.
在地光明的無限空間中,一種基本能量開始攪動,本覺的自然光芒開始升起,成為情緒的基礎、潛力和燃料。
3.
這種能量於是變成情緒和意念的形式,然後驅使我們行動,讓我們累積業。
當我們能夠熟悉禪修時,就可以清晰地看到這個過程:
1.
當意念和情緒逐漸安靜下來、消失和溶入心性時,我們也許可以短暫瞥見心性(本覺)的本初狀態。
2.
然後,我們覺察到從心性的寂靜安寧中,會有動作和能量展開,這是它的自我光芒。
3.
如果對那個能量的產生引起任何執著時,能量必然凝結成意念形式,又把我們帶回概念和心智的活動。
日常生活的過程
現在我們已經知道這個過程如何在睡夢中進行,如何形成念頭和情緒,再讓我們看看它如何在日常生活的經驗中運作。
最好的方式,就是仔細觀察一個喜悅或憤怒的動作。檢視那個動作之後,你將發現在任何情緒生起之前,總是有一個空間或缺口。在情緒的能量有機會生起之前的孕育時刻,是一個清淨本初覺醒的時刻,如果我們能夠的話,就可以在此刻瞥見真正的心性。若能如此,在一瞬間,無明的符咒就會被破解,我們完全解脫了執著的任何需要或可能,甚至連「執著」的觀念都變成是荒謬多餘的。在那個缺口的「空白」中,可以發現卸下任何觀念、架構或概念後的喜悅。然而我們卻逃避它,反而在根深蒂固的習氣驅策下,接受熟悉的、具有安慰作用的情緒發作,執著於這種不可靠的安全感。因此,這就是從心性生起原本清淨的能量凝結成情緒形式的過程,而它本具的清淨性就被我們的輪迴觀所污染和曲解,形成持續不斷的日常散亂和迷惑。
誠如我所指出的,如果確實檢視生命中的各個層面,就可以發現我們在睡夢中,或在意念和情緒中,如何一再重複與各種中陰相同的過程。不管是生是死,在意識的各種層次中,我們一次又一次地歷經各種中陰境界的過程。而中陰教法告訴我們,正是這個事實提供了我們無限解脫的機會。教法顯示,中陰的特性、形式和獨特的過程,提供給我們的,不是解脫的機會,就是繼續迷惑的可能。因為整個過程的每一部分,同時交給我們解脫的機會和迷惑的機會。
中陰教法為我們打開一道門,告訴我們如何走出那無盡的生死輪迴、那生生世世反覆不已的無明。更告訴我們,在這個生死不已的中陰過程裡,只要能夠認證並安住於心性之中,或甚至只要能夠對我們的心有某種程度的控制,就能夠通過那道門,走向解脫。根據你所處的中陰階段,根據你對心性「見」的熟悉程度,以及你對自己的心、念頭和情緒的了解深度,解脫的方式也會不同。
不過,中陰教法也告訴我們,心在我們活著時所發生的情況,也正是死亡時在中陰境界會發生的狀況,因為基本上生和死並沒有差別;因為在「未破損的整體」和「流動的運動」中,生和死是一體的。因此,十七世紀最有成就的西藏大師澤理納哲朗措(TseleNatsokRangdrol)就以我們目前對於意念、情緒、心和認知的了解,來說明四種中陰(此生、臨終、法性和受生)的修行法要:
把這些無數的不同面貌看成是夢,
是你的心的投射,虛幻而不真實。
不要執著任何事情,安住在本覺的智慧中,
超越一切的概念:
這是此生中陰的修行法要。
你很快就會死的,那時候一切都不能真正幫助你。
你在死亡中所經驗的,只是你自己的概念思考。
不要建構任何意念,讓它們消失,
溶入你廣袤的大覺自我覺察中:
這就是臨終中陰的修行法要。
對於任何現象的生滅或好壞的執著,都是你的心。
這個心不管生起什麽意念,本身就是法身的自我光芒。
不要執著意念的生起,
不要由此形成概念,不要接受或拒絕它們:
這就是法性中陰的修行法要。
輪迴是你的心,涅槃也是你的心,
一切苦樂和一切無明都只存在於你的心。
必須控制你自己的心;
這就是受生中陰的修行法要。
現在可以仔細地探討某一個中陰,來看看我們的禪定修行、我們對於情緒和意念的了解,以及我們在那個中陰的經驗是如何密切相關,同時也可以看看在那個中陰的經驗如何反映到日常生活中。也許法性中陰最值得研究。在這個中陰,即將變成情緒的純淨能量,以心性的本具光芒自然地開展出來。而情緒,就是現代人主要的、幾乎揮之不去的執著。真正了解情緒的本質,就能在解脫大道上有長足的進步。
禪定的最深目標,是為了能夠安住在本覺的狀態中,藉以體悟不管心中生起什麽意念都只不過是本覺的展現,如同太陽和它的百萬光芒是一體而不可分離的。誠如澤理納哲朗措對於法性中陰的描述:「對於任何現象的生滅或好壞的執著,都是你的心。這個心……本身就是法身的自我光芒。」
因此,當你在本覺的狀態中時,當意念和情緒生起時,你要正確地認證它們的本來面目和來源;如此,則不管生起的是什麽,都是那個智慧的自我光芒。不過,如果你失去了本覺原始的,純淨的覺察力,而無法認證生起的一切,它就跟你分開,有所區隔了。它會繼續形成我們所謂的「念頭」或情緒,這就是二元對立的產生。為了避免這一點及其結果,就要像澤理納哲朗措所說的:「不要執著意念的生起,不要由此形成概念,不要接受或拒絕它們:
這就是法性中陰的修行法要。」
你和你心中意念之間的區隔,以及產生的對立,在死後會特別顯著。這說明心中生起的念頭,如果我們對它的真實性質沒有認證,那麽在法性中陰所顯現的聲音、光和光線,就會變成客觀存在的、令人驚嚇的、外來的現象。因此,在這種情境下,你除了逃離喜樂部和忿怒部聖尊的燦爛光明,逃入陰暗的、誘人的六道習氣光,還能夠做什麽呢?因此,在法性中陰階段,最重要的,就是認證那是心的智慧能量:諸佛和智慧光就是你自己的智慧能量,絕對與你是一體的。證悟了這一點,就是不二的經驗;進入這種經驗,就是解脫。
死亡時法性中陰所發生的事,與我們活著時在心中產生的情緒,是同一個自然的過程。
問題是我們有沒有認證出這些情緒的真實性質。如果能夠認證情緒生起的本來面目只不過是吾人心性的自然能量而已,那麽我們就可以免於情緒的負面影響或傷害,讓它分解,溶入廣袤的本覺本初清淨中。
這種認證,和它所帶來的解脫,一定要靠多年的精進禪修才能達成,因為它需要對本覺有長期的熟悉和穩定。除此之外,我們無法達成大家所期盼的目標從自己的習氣和煩惱之中獲得解脫。中陰教法也許告訴我們這種解脫並不容易獲得,但它的確存在,就是希望和啟示的巨大來源。有一個方法可以完全了解意念和情緒、心和心的性質、生和死,那就是達成證悟。誠如我說過的,覺者視生死如掌中物。借用澤理納哲朗措的話來說,因為它們知道「輪迴是你的心,涅也是你的心;一切苦樂和一切無明都只存在於你的心。」這種清晰的認證,是透過長期修行而獲得穩定,如果能溶入日常生活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意念和每一個情緒之中,就可以讓他們獲得解脫。敦珠仁波切說:「淨化了大無明、心中的黑暗之後,太陽的燦爛光明便持續地生起。」
喜悅的能量
我常想到敦珠仁波切的話:「心性(心的本性)就是一切事物的本性。」我懷疑中陰境界所顯露的三階段的過程,不只如我們所發現的,可以適用於生或死的不同意識層次和不同意識經驗,還可能適用於宇宙本身的真實性質。
我越思考三身和中陰的三階段,就越發現其他精神傳統的心要和許多看似不同的人類成就,也有同樣豐富的旨趣。我想到基督教以三位一體來代表神的屬性和作為,從聖父的基礎地,透過聖靈的微細媒介,以人身示現化身為聖子基督。如果我們把基督看成化身,聖靈看成報身,把兩者的絕對基礎地(聖父)看成法身,是否也可以啟發出一些想法呢?在西藏佛教裡,轉世的土庫(tulku),本來的意思就是化身,他是慈悲、覺悟的能量重複出現的象徵和活動。這種了解不是類似基督教中「耶穌化為人」的觀念嗎?
我也想到印度教把神的性質分為三個層面:顯現、心識和妙樂,在梵文叫satcitananda。印度教認為神是這三種力量同步、極樂的爆發。它們與三身也有很有趣的對比:報身也許可以比喻為神性中的妙樂能量(ananda),化身為神性中的顯現(sat),法身為神性中的心識(cit)。印度艾勒芳達石窟(thecavesofElephanta)的巨大濕婆(Shiva)雕像,有三個臉代表神的三個臉,看過的人將可略知印度教對神的榮耀和莊嚴的想法。
這兩種精神傳統對於神的本體、屬性和行為的看法,與佛教對於各個彼此重疊的生命層次的看法有所不同,卻又有類似的聯想。這兩種不同的神秘傳統,雖然從它們自己的特殊觀點來看實相,但在它們的中心都出現這種三階段過程,這難道不值得我們深思嗎?
由於思考顯現(manifestation)的本質,以及了解它的各種途徑,自然引導我去思考人類創造力的本質,也就是由人性的內在世界顯現出來的形式。這些年來,我常常思索三身和三種中陰的展現,能否說明藝術表現的整個過程,並且了解它的本質和隱含的目標。創造力的每一個作為和表現,不管它是在音樂、藝術或詩詞,或甚至如許多科學家所描述的,在科學發現的時刻和開展中,都是源自一個神秘的靈感基礎,然後透過翻譯和溝通的能量轉化為形式。從藝術的創作中,我們不是又看到這種連續的三階段過程,如同中陰的過程嗎?是否因為如此,某些詩、音樂或科學發現,才具有無限的意義和重要性?是否這可以解釋,這些創作引導我們冥想,帶給我們喜悅的能力,是因為顯示出我們和實相本質的某些根本的秘密呢?布萊克這首詩的靈感又是怎樣來的呢?
在一粒細沙中看到一世界,
在一朵野花中看到一天堂,
在你的手掌中把握住無限,
在一個小時中掌握住永恆。
在西藏佛教中,化身被看成是覺悟以無數的形式和方法在現實世界中的顯現。傳統上有三種定義。第一,完全證悟的佛,如喬達摩悉達多太子他出生在世界上教化眾生。第二,外表看來是普通的眾生,卻具有特殊能力可以利益別人,如轉世土庫。第三,實際上,化身就是一個普通人,他藉由各種藝術、技藝和科學,傳達某種程度的覺悟力量,來利益和啟發別人。在第三種化身中,誠如卡盧仁波切所說的,他們的覺悟力是「一種自發性的表現,就好像光是從太陽自發性發射出來,並不需要太陽發出指令或產生任何發光的意念。有太陽,就會發光。」因此,我們能不能解釋,藝術天才的能力和本質,他們的最終啟發,是來自真理的層面?
這並不表示偉大的藝術家全是覺者;從他們的生活看來,很明顯的,他們並非如此。不過,這也是一個明顯的事實,在某些關鍵的時段和某種特殊的情況下,他們能夠發揮和傳達覺悟的能量。任何人只要認真傾聽貝多芬或莫札特的偉大作品,就無法否認他們的作品有時似乎正在呈現另一個層面,不是嗎?任何人只要看到中古世紀歐洲的大教堂、伊斯法汗(Isfahan)的清真寺、安哥窟(Angkor)的雕刻或印度艾羅拉(Ellora)石窟的美麗和豐富,就必然承認那些藝術家是直接受到萬物之源的能量所啟發,不是嗎?
偉大的藝術創作,就像夜空中的明月;它照亮了世界,但它的光卻不是自己的,而是藉自隱藏在背後、代表絕對的太陽。藝術幫助過很多人瞥見精神的本質。藝術有看不見的神聖來源和神聖目的:它讓人們看見自己的真性和在宇宙中的定位,並幫助人們重新獲得那永遠清新的生命價值和意義,以及無限的可能性。但很多現代藝術卻喪失了這種認識,因而有其局限性,不是嗎?報身是持續、光明、快樂的能量層面,是里爾克所謂「長了翅膀的喜悅能量」層面,是一種光芒,它把絕對世界的清淨和無限的意義,轉化到有限和相對的世界,易言之,從法身到化身,就是偉大藝術創作的真正意義,不是嗎?
不斷開展的整體性
Guru
喇嘛的典範啟發我很多,其中之一是他對於現代科學的各種層面和發現,永遠保持好奇心和開放態度。佛教常常被稱為「心的科學」,每當我思索中陰教法時,不斷地讓我感到驚訝和感激的,就是它的準確、寬廣和清晰。如果佛教是心的科學,那麽我認為大圓滿法和中陰教法代表了這個科學的心要,猶如一粒深觀而實用的種子,它所生長出來的證悟大樹,已經花繁葉茂,而且將在人類不斷的進化中,以無法想像的方式繼續開花。
這些年來,我和各種科學家有過許多交換意見的機會,越來越感到驚訝,佛法和現代物理的發現竟然如此類似!很幸運的,西方許多主要的哲學和科學先驅也已經註意到這點,正努力研究;他們覺得,從神秘主義心和意識的科學和各種物質科學兩者間的對話,就可能會產生新的宇宙觀和責任觀。我越來越相信,中陰教法三階段展現的過程,對於這種對話會有殊勝的貢獻。
在各種看法中,我想介紹一個特別吸引我的科學見解,那是由物理學家大衛·波姆所提出的。他提出一個新的理解實相的方法,雖然引起爭議,但也獲得許多不同學科研究者的共鳴,包括物理、醫學、生理學、數學、神經學、精神治療、藝術和哲學家。如同中陰教法一樣,大衛·波姆了解實相的新科學方法,是把存在看成是一個整體,一個沒有斷裂和沒有隙縫的整體。
他認為在宇宙間運作的多面向、動態的次序主要有三個層面。最明顯的是三度空間的世界,包括物質、空間和時間,稱為明顯的或開展的次序。這個次序是從哪裡開展出來的呢?
他認為是從一個普遍的、整體的場域,「一個超越時間的基礎」,他稱為隱含的或包藏的次序,它是全然涵蓋整體經驗的背景。他看到這兩個次序之間的關係是一個連續的過程,在「明顯的次序」中所開展的,又會再度包藏回到「隱含的次序」中。至於把這種過程組織成各種結構的原動力,他「主張」(這是他喜歡用的字眼,因為他的整個哲學認為觀念必須經由自由對話才能產生,而且可以常常改變)是一個超隱含的次序,這是一個更微細而無限的面向。
在這三個次序與三身和四種中陰之間,不正是鮮明的對比嗎?誠如大衛·波姆所說的:「首先,『隱含的次序』的整個概念,是藉由無形經過明顯化或開展的過程,來討論有形的來源的一種方法。」
大衛·波姆把量子物理學探討物質的方法,擴展到對意識的研究上,我也受到這種想像力的啟發。當科學更開放和進化時,我認為這一步會是越來越需要的。「心,」他說,「可能有一個類似宇宙的結構,在我們稱為空的空間的基本動作中,實際上有一股巨大的能量、一個運動。在心中出現的特殊形狀也許可以比喻為微粒子,而深入心的根本,也許可以被感覺為光。」
除了「隱含的和明顯的次序」外,大衛·波姆也提出看待心理和實物理、心和物之間關係的方法,稱作身-義(Somasignificance)。他寫道:「『身-義』的觀念,是指身(即物理的)和它的意義(即心理的)絕非分別存在的,它們是一個整體實相的兩面。」
大衛·波姆認為,宇宙以三個互相包藏的層面顯現:物質、能量和意義。
從「隱含的次序」的觀點來看,能量和物質都涵藏著某種意義,而意義給予它們全部的活動某種形式,也給予從活動中所產生的物質某種形式。心和腦部物質的能量,也都涵藏著某種意義,而這種意義將賦予全部活動某種形式。因此,很顯然的,能量隱藏著物質和意義,而物質隱藏著能量和意義……但意義也隱藏著物質和能量……所以,這三個基本觀念中的任何一個都隱藏著其他兩個。
把大衛·波姆這個非常微妙而精緻的觀點加以簡化,你可以說,大衛·波姆認為意義有著特殊而廣泛的重要性。他說:「跟一般見解不同的是,意義是整體實相本有而基本的部分,而不是只存在於我們心中的,純粹抽象和虛無的性質而已。換言之,概略地說,在人生中,意義就是存有……。」在詮釋宇宙的同時,事實上我們是在創造宇宙:「在某個程度上,可以說我們是自己意義的整體。」
如果把大衛·波姆的宇宙觀和三身做個對比,不也很有幫助嗎?把大衛·波姆的觀念做比較深入的探討,也許可以發現意義、能量和物質之間的關係,類似三身之間的關係。就他的解釋來看,意義的角色類似法身,那是一個無限可能、完全自由的整體,一切萬物都是由它生長出來的。意義和物質透過能量來相互作用,能量類似報身,它從空性的基礎上,自發、持續地發出。而物質的創造,就大衛·波姆的觀點來說,類似化身,因為化身就是能量持續具體化的形式和顯現。
想到大衛·波姆對於實相的精彩說明,就不禁會想像,如果一位偉大的科學家,同時也是一位經上師調教的成就者,那麽他會有什麽樣的發現呢?一個人如果既是科學家又是聖人,也就是融合龍清巴和愛因斯坦於一身的人,會如何解釋實相的本質呢?中陰教法這棵大樹未來盛開的花朵,也許有一朵就是科學和神秘經驗的對談,這是在目前我們只能想像,卻又似乎即將來臨的事,不是嗎?這會對人類產生什麽樣的意義呢?
大衛·波姆的觀念和中陰教法之間,最類似的一點就是它們都從整體的觀點出發。這個觀點如果能夠激起人們轉化意識,進而影響社會,將可讓我們的世界重建目前所需的生命共同體和意義。
我在這裡想要說明的是,人對整體的觀念,也就是他的世界觀,對人心的整個次序影響甚大。如果他認為整體是由獨立的片斷所組成,那麽他的心就會做類似的思考;但如果他能夠把一切事物都緊密而和諧地包含在不分割、不斷裂和無界線的整體內,他的心也會做類似的思考,從這裡將可在整體內產生有秩序的行動。
偉大的上師們,應該都會完全同意大衛·波姆的看法:
如果想從政治、經濟和社會方面來改變這個世界,就必須先改變意義。但那種改變必須從個人開始;意義必須為他而改變……如果意義是實相的主要部分,那麽只要社會、個人和人際關係被視為具有不同的意義,一種基本的改變就會發生。
終極而言,中陰教法的觀點,以及對於藝術和科學深刻的了解,都以一個事實為中心:
我們對自己的責任和為自己所承擔的責任;同時,必須以最急迫和影響深遠的方式來運用這個責任感:轉化我們自己、我們的生命意義、我們四周的世界。
誠如佛陀所說的:「我已經為你指出解脫之道,現在你必須為自己修行了。」


西藏生死書 第二十章:瀕死經驗

西藏生死書  第二十章:瀕死經驗

第二十章:瀕死經驗
上天堂的階梯?
在西方,我們已經非常熟悉瀕死經驗,這是從死亡邊緣活過來的人所報導的各種經驗。
人類自有歷史以來,一直都有瀕死經驗的報導,包括在所有的神秘傳統和薩滿教(Shamanic)中,以及作家和哲學家們,包括柏拉圖、教皇格雷格里、若干蘇菲教大師、托爾斯泰和容格。我最喜歡第八世紀英國大歷史學家貝德(Bede)神父所說的故事。
大約此時,在英國發生一個值得注意的奇蹟,類似古代的奇蹟。為了喚醒活人免於精神上的死亡,一個已經死去的人又復活過來,述說了許多他見過而值得注意的事情,其中有些我認為值得在這裡簡單引用。在諾森布里安(Northumbrians)有一個人名教康寧漢(Cunningham),他與一家人過著虔誠的生活。後來,他生病了,病情持續惡化,終於在一個晚上的初夜時分過世。但在第二天破曉時,他又復活過來,突然坐起來,在身邊哭泣的人大為吃驚,紛紛跑掉;只有愛他的妻子還留下來,卻渾身顫抖恐懼萬分。這個人再三地向她保證說:「不要怕,因為我確實已經從死亡的掌握中回來,我獲准再度活在人間。但今後我卻不可以像過去一般地過日子,我必須過一種非常不同的生活方式。」……不久之後,他放下所有的世俗牽掛,進入梅爾羅斯(Melrose)修道院……
貝德繼續寫道:
他常常敘述的經驗是:「我的嚮導是一位穿著亮麗長袍的俊美男子,我們靜靜走著,似乎是往東北方向。當再往前走時,我們到達一個寬闊的深谷……他很快就領著我走出黑暗,進入一個有亮光的地方,當他領著我在亮光下前進時,我看到前面有一道巨大的牆,其長度和高度似乎往四面八方無止盡地延伸。因為看不到大門、窗子或入口,我開始懷疑為什麽我們要走向牆壁。當我們抵達牆壁時,一瞬間(我不知道是什麽方法)我們就到了牆壁的頂端。裡面是一片廣闊悅目的草原……由於這整個地方充滿了光,使得它似乎比白天或中午的太陽光還要亮。……
「嚮導說:『你現在必須回到你的肉體去,再一次活在人間;如果將來你能夠對你的所作所為更細心,並且學習讓你的一言一行都善良而簡單,那麽當你過世時,你將像你所看到的,像這些快樂的靈魂一般住在這裡。剛才我離開你一會兒,去了解你的未來會是什麽樣子。』當他這麽告訴我的時候,我非常不願意回到我的肉體;因為我所看到的地方,還有我在那兒所看到的同伴,是那麽舒適美麗,令我非常著迷。但我不敢質疑我的嚮導,同時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間我發現自己又活了過來。」
貝德繼續他的描述:
這位上帝的子民,不願意向任何冷漠或不在乎的人們討論他所看到的一切,他只向那些……願意相信他的話並增加神聖信心的人述說。
現代醫學科技對瀕死經驗增加了嶄新而令人興奮的面向;許多人從意外事件、心髒病、各種重病、手術或戰鬥的「死亡」中復活。瀕死經驗一直是科學研究和哲學思考的重要主題。根據一項一九八二年權威性的蓋洛普民意測驗顯示,至少有過一次瀕死經驗的美國人高達八百萬人,佔總人口的的百分之五。
雖然沒有兩個人的瀕死經驗完全相同,就好像沒有兩個人的中陰經驗相同一般,但在瀕死經驗中,卻有類似模式的過程,一種如下的「核心經驗」:
1.
他們經驗到一種不同的感覺,安詳而充滿幸福,沒有痛苦、身體感官的覺受或恐懼。
2.
有的會覺察到嗡嗡聲或急流聲,並發現自己離開了身體。這就是所謂「離身經驗」。他們能夠看到肉體,常常是從肉體上方的某一點來看;視覺和聽覺加強了;意識清晰而非常靈敏,甚至能夠通過牆壁。
3.
他們覺察到另一種實相,進入黑暗之中,在漫無涯際的空間飄浮,然後迅速通過一個隧道。
4.
他們看到光,最先是遠遠的一點,而後像被磁鐵吸住一般往那一點靠近,最後被包裹在光和愛之中。這個光明亮得足以奪人眼目,而且非常美麗,但眼睛卻不受到傷害。有些人說碰到「光之生命」,這是一種光明的、似乎全知的呈現,有些人稱為神或基督,是慈悲而有愛心的。有時候在這種呈現中,他們會回顧生命,看到他們活著時所做的一切,包括好的和壞的。他們以精神感應和那個「光之生命」溝通,發現自己處於一個永恆而快樂的面向裡,置身其中,所有的時空概念都毫無意義。即使這種經驗只持續一、二分鐘,都是多采多姿、非常豐富的。
5.
有些人看到有著超自然美的內在世界,天堂般的景色和建築,還聽到天樂,他們有一體的感覺。只有很少數的人說見到恐怖的地獄景象。
6.
他們也許會抵達一個不能超過的邊界;有些人碰到過世的親戚朋友,還對他們說話。他們(常常是勉強地)決定或被告知要回到肉體和這一世來,有的是負有任務和使命,有的是要保護和照顧他們的家人,有的只是為了完成未完成的生命目的。
誠如文獻中一再報導的,有瀕死經驗的人,常常因而完全轉化了生命的態度和人際關係。他們也許仍然害怕臨終的痛苦,但卻不再對死亡本身產生恐懼;他們變得比較寬容和有愛心,對精神價值或智慧之道也變得比較感興趣,而且通常是對共通的精神價值,而非任何一種宗教的教條感興趣。
然而,瀕死經驗應該如何詮釋呢?有些讀過《中陰聞教得度》這本書的西方人,認為這些經驗就是西藏傳統中所談的中陰經驗。乍看之下,兩者之間似乎相當雷同,但瀕死經驗的細節與中陰教法所說的有多少關聯?我覺得需要做特別研究,並非本書所能涵蓋的,但我們可以看到兩者的確有不少相似和相異點.
黑暗與隧道
你應該還記得,臨終中陰最後一個階段的分解過程是:「完全證得」的黑暗經驗降臨,「就像虛空籠罩在全然的黑暗中」。在這個時候,中陰教法提到一個喜悅和幸福的時刻。瀕死經驗有一個主要特色就是:記得「以極快的速度」移動和「感覺輕飄飄地」通過黑暗的空間,「一種全然的、安詳的、美妙的黑暗」,走進一條「漫長、黑暗的隧道」。
一位女士告訴肯尼斯·瑞林:「這就好像一個虛無,空無一物,但感覺非常安詳、愉悅,讓你持續前進。它是一種全然的黑暗,一點覺受都沒有,毫無感覺……就像黑暗的隧道。只是飄浮,就像在半空中。」
另一位女士告訴他:
我記得的第一件事,就是巨大的急流聲,非常巨大……我很難找到適當的字眼來描述它。我最可能聯想得到的,可能就是颶風聲求求一種巨大的強風,幾乎把我拉走。我從廣闊的地方被拉進狹窄的一點。
一位女士告訴瑪格·葛雷(MargotGrey):
感覺就像在外太空,黑漆漆的一片;然後我被拉向一個出口,就像在隧道的尾端。我察覺這一點,因為我可以看到尾端的光;我知道它絕不是夢,因為夢不是那種樣子。我從來沒有想像過它是夢。

在死亡的剎那,地光明或明光燦爛地出現。《中陰聞教得度》說:「啊!覺悟家族的兒女……你的本覺是不可分離的光明和空,它以非常寬廣的光呈現;事實上,它是超越生死的常寂光佛。」
對兒童瀕死經驗有專門研究的墨文·摩斯(MelvinMorse)說:「幾乎每個兒童和四分之一成人的瀕死經驗都見到光。他們都說,光出現在瀕死經驗的最後階段,在他們的離身經驗或走完隧道之後。」
有關接近光的最佳描述來自瑪格·葛雷:
然後你漸漸了解那條路,在遠方,距離遠得無可測度,好像在隧道的尾端,可以看到白色的光,但它離得很遠,我只能把它比喻為如同仰望天空,遠遠地看到一顆孤星一般。但在視覺上,必須記住,你是透過隧道在看,而這個光充滿著隧道的尾端。你專注在這個光點上,因為當你被往前推時,你期待著抵達這個光。
漸漸的,當你以極快速度向它移動時,它變得越來越大。整個過程似乎只花一分鐘左右。當你漸漸接近這個異常明亮的光時,並沒有突然到達隧道尾端的感覺,而比較是直接溶入這個光。現在,隧道已經在你背後,而這個莊嚴、美麗的藍白色光就在你前面。光非常明亮,比起瞬間就可以讓你瞎眼的光還要亮,但它絕對不會傷害你。
許多瀕死經驗如此描述光:
我對於光的描述求求它不是光,而是完完全全沒有黑暗求求當你想到光,你會想像強光照在事物上,形成影子那種樣子。這個光確實沒有黑暗。我們不習慣那種觀念,因為有光就會有影子,除非光是在我們的四周圍。但這個光是如此完整,你不能看見光,你就在光之中。
有一個人告訴肯尼斯·瑞林:「它並不亮,像一盞有燈罩的燈,但它不是那種你從燈所得到的光。你知道它像什麽嗎?它像有人用罩子罩住太陽一般,使我覺得非常安詳。我不再恐懼,一切都很好。」
一位女士告訴瑪格·葛雷:「這個光比你所能想像的還要亮,沒有語言可以描述。我是如此高興,簡直無法說明。那是一種如此寧靜、棒極了的感覺、在一般情況下,這麽亮的光會讓你瞎眼,但它卻一點也不會傷害到眼睛。」
其他人提到他們不僅見到光,而且直接進入光,他們感覺到:「我不覺得有另一個實體,我就是光,光就是我。」
在兩天內動過兩次手術的一位女士告訴瑪格·葛雷:「我只感覺到我的本質。時間不再重要,而空間充滿喜樂。我沐浴在強光之中,沉浸在彩虹的光暈之中。一切都融合在一起。
聲音有新的秩序,和諧的、無名的(現在我稱它為音樂)。」
另一個男士經驗到進入光,他如此描述:
下面一連串的事件,似乎都是同時發生的,但在描述時,我必須分開說明。感覺是有某種生命,更像是能量,不像是另一個人,而是可以與它溝通的一種智慧。再者,就大小而言,它涵蓋你前面的整個視線。它整個包含一切,你覺得被包裹起來。
在剎那之間的感應中,光立刻與你溝通,不管你使用那種語言,你的念波很快被了解。
完全沒有疑問存在。我收到的第一個訊息是:「放鬆,一切都是美麗的,一切都沒有問題,你沒有什麽好害怕的。」我立即就感到絕對的輕鬆。在過去,如果醫生對你說:「沒有問題,沒什麽好怕的,這不會傷害到你。」通常你還是怕,你不會相信他。
但這是我所知道最美的感覺,它是絕對純粹的愛。每種感覺、每種情緒都那麽完美。你感到溫暖,但它和溫度無關。每一種東西都是絕對鮮活清晰的。光對你所傳達的是一種真誠、純淨的愛的感覺。你第一次有這種經驗。你不能把它比喻為妻子的愛、兒子的愛或性愛。即使這些愛都加在一起,還是不能和你從這個光所得到的愛相比。
一位在十四歲幾乎溺斃的男士回憶:
當我抵達光的源頭時,我可以看進去。我無法以我曾經有過的感覺來描述我所見到的一切。它是充滿寧靜、愛、能量和美的無限巨大的世界。與它相比,人生似乎顯得毫不重要。
它強調人生的重要性,但同時也鼓吹死亡是達到不同而較好生活的方式。對一切存在而言,它是全然的生命、全然的美、全然的意義。它蘊涵宇宙全部的能量。
墨文·摩斯生動地描寫兒童的瀕死經驗,提到他們如何以簡單的言語描述光:「我有一個美妙的秘密要告訴你。我爬上了通往天堂的階梯。」「我就是想到達那個光。忘掉我的身體,忘掉一切。我就是想到達那個光。」「有一道美麗的光,所有的好東西都在裡頭。差不多整個星期中,我到處都看到那個光的火花。」「當我在醫院裡從昏迷中甦醒過來,我張開眼睛,到處都看到一片一片的光。我可以看到世界上所有的東西是怎麽拼湊起來的。」
與受生中陰相同的經驗
在瀕死經驗中,心暫時從身體解放出來,然後通過許多與受生中陰的意生身類似的經驗。
1.離身經驗
瀕死經驗往往從離身經驗開始:他們能夠看到自己的身體與四周的環境。這種經驗和《中陰聞教得度》所說的吻合:
「我記得當我從麻醉中醒過來後,就飄浮起來,發現自己離開了身體,在病床上方往下看自己的軀體。我只覺察到一個頭腦和眼睛,我不記得有身體。」
有一位患有心髒病的男士告訴肯尼斯·瑞林:「我似乎就在空中,只有我的心是活動的。沒有身體的感覺,我的腦似乎就在空中,我只有心,沒有重量,我什麽都沒有。」
2.無助地看著親戚
我在前面提過,在受生中陰的階段,亡者能夠看到和聽到他們還活著的親戚,卻又沮喪地不能與他們溝通。一位來自美國佛羅里達的女士告訴麥可·沙邦(MichaelSabom),她如何從靠近天花板的地方往下看他的母親:「我印象最深的事,就是感覺非常悲傷,因為我不能讓她知道我很好。我知道自己很好,卻不知道如何告訴她,……
「我記得看到他們在走廊裡……我的妻子、長子、長女和醫生……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麽在哭。」
一位女士告訴麥可·沙邦:「我坐在半空中,看著自己在痙攣,我的母親和傭人又叫又喊,因為她們以為我已經死了。我對他們感到抱歉……深深的悲傷。但我覺得我在空中自由自在,沒有受苦的理由。」
3.完美的形體和清晰的覺察力
《中陰聞教得度》描述受生中陰的意生身「像黃金年代的身體」,幾乎有超自然的機動性和清晰的覺察力。瀕死經驗者也發現他們擁有的形體是完美的,而且處於人生的巔峰階段。
「我在飄浮,比實際的年齡年輕很多,……我所得到的印像是我可以透過反映看到自己,而我比實際年齡年輕二十歲。」
他們也發現,他們能夠藉思想的力量隨時隨地移動。一位越南老兵告訴麥可·沙邦:
「我感覺只要想到哪個地方,立刻就可以如願,……這個能力讓我高興不已。我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它比這裡還真實,非常真實。」
「我記得我突然回到我所迷失的戰場,……這幾乎就像你想到哪裡,立刻就可以到達那裡。就像眨個眼一般。」
許多瀕死經驗者也說到,「從時間的開始到終了」,具有全知的覺察能力。一位女士告訴雷蒙·穆帝:「我突然變聰明了,了解所有年代的歷史事件,宇宙、星辰、月亮的所有知識。」
「這只是一剎那的工夫,嗯,它是無法形容的,就好像我知道所有的一切。……當下,好像不須什麽溝通。我覺得,不管我想知道什麽,立刻就可以知道。」
「我覺得自己開悟和淨化了。我可以看到及了解一切事物的要點。一切都對,都有道理,即使是在黑暗的時刻。它就好像是碎片全部重新組合起來了。」
4.遇到他人
在西藏教法中,受生中陰的意生身會遇到其他生命。同樣情形,瀕死經驗者常常可以和其他過世的人談話。前面提到的越南老兵說,當他毫無意識地躺在戰場時,他看到自己的身體:
前一天被殺死而後被我裝入塑膠袋裡的那十三個傢伙,跟我在一起。不僅如此,在那個五月裡,我那一營死了四十二人,他們全在那兒。他們不是呈現人的形狀……但我知道他們就在那兒。我感覺到他們在場。我們互相溝通,雖然不是以聲音說話。
在拔牙時因麻醉劑而心跳停止的一位女士說:
我發現自己在一個美麗的景色裡,草比地球上所見到的任何東西還要綠,它有一種特別的光或光芒。顏色是無法描述的,比較之下,這裡的顏色是那麽單調。……在這個地方,我見到已經過世的熟人。雖然沒有說話,但我似乎知道他們在想些什麽,同時我也知道他們知道我在想些什麽。
5.六道
在受生中陰及其許多景像中,意生身可以看到六道的景象。少數有過瀕死經驗的人報導他們見到內心世界、天堂、光之城,也聽到天樂。
一位女士告訴雷蒙·穆帝:
在遠方……我可以看到一座城市。那兒有建築物……一棟一棟的建築物。它們閃閃發光,裡面的人顯得很快樂。那兒有波光粼粼的水、噴泉……我認為「光之城」是比較合適的稱呼。……太美妙了。那裡有悅耳的音樂。一切都在發光,美妙得很……但如果我進去了,我想我是永遠不會回來的……我被告知如果我到了那兒,就不能回來……決定權操之在我。
另一個人告訴瑪格·葛雷:
我發現自己在某種建築物內,但我不記得曾經走過路。唯有這種瀰漫一切的美麗的金黃色光……我注意到許多人似乎是在走路或轉來轉去;他們甚至不像在走路,卻像在滑行。我一點也不覺得與他們分離;記憶中,我對他們最深刻的感覺,就是和諧的感覺,我與周遭的一切融為一體。
6.地獄景象
不過,正如我們在西藏教法中所提及的,並非所有的瀕死經驗都是正面的。有些人報導他們有過恐懼、痛苦、孤獨、蒼涼和陰沉的經驗,顯然時受生中陰的描述。瑪格·葛雷報導有一個人說被吸進「一個巨大的黑漩渦」,那些有負面經驗的人,就像在受生中陰裡要轉生三惡道的人,似乎都會感覺他們是在往下走,而非往上:
我沿著一條聲音的河流(人們的吵雜聲)移動……我覺得自己正沉入那條河流中,變成它的一部分,慢慢的,我被淹沒。我整個人籠罩在巨大的恐懼中,我好像知道,一旦被這個越來越強的吵雜聲所徵服,我就會整個迷失。
我往下看到一個大黑洞,裡面全是翻騰的灰色霧氣,很多手往上伸,想把我抓進去。有恐怖的哭泣聲,絕望無助。
還有一些人經驗了我們只能稱之為地獄的景象,譬如,極度的寒冷或難耐的酷熱,或聽到受折磨時的哀號聲,以及獸鳴的嘈雜聲。瑪格·葛雷聽一位女士說:
我發現自己就在一團迷霧之中,好像是在地獄之中,有一個大洞,水蒸氣從裡面湧出來,很多手伸出來想要抓我……我很害怕被這些手抓到,拖進洞裡去……一頭巨大無比的獅子從另一邊向我撲來,我發出尖叫聲。我並不怕獅子,但我覺得它似乎會把我推進那個可怕的洞。……下面非常熱,水蒸氣不停地湧出。
一位有心髒病的人報導:「我往下沉,掉入很深的地裡。我很生氣,感覺得到這種可怕的恐懼。一切東西都是灰色的,有可怕的吵雜聲,就像發瘋的野獸,咬牙切齒,發出咆哮和碎裂聲。」
雷蒙·穆帝寫道,有些人聲稱看到其他人因無法放下對世間人、物或習氣的執著而痛苦不堪。一位女士提到這些「迷惑的人」:
他們似乎永遠都在動,不是坐著,但沒有特別的方向。一開始往前走,然後轉向左邊,走了幾步路,又轉回右邊。他們什麽事也沒做,只是在尋找,但到底尋找什麽,我完全不知道。
當我走過他們身旁時,他們甚至都不抬頭來看到底發生什麽事。他們似乎在想:「嗯,一切都完了。我在做什麽呢?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呢?」只有這種被壓碎的、絕望的臉色求求全然不知道該做什麽,往哪裡去,自己是誰。
他們似乎永遠都在動,不是坐著,但沒有特別的方向。一開始往前走,然後轉向左邊,走了幾步路,又轉向右邊。他們什麽事也沒做,只是在尋找,但到底尋找什麽,我完全不知道。
在現有的瀕死經驗記載中,偶爾會見到邊界求求一超過就不能回頭的點。一到這個邊界,他會選擇(或被要求)回到陽間,有些時候是因為光出現。當然,西藏中陰教法並沒有類似的記載,因為它們只描述確實已經去世的人的遭遇。不過,在西藏有一群人稱為deloks(回陽人),他們有類似的瀕死經驗,說法也相當雷同。
回陽人:西藏人的瀕死經驗
回陽人是一個很有趣的現象,雖然在西方鮮為人知,但西藏人卻耳熟能詳。藏文delok的意思是「從死亡回來」;傳統上,「回陽人」指那些因病而似乎「去世」的人,他們發現自己在中陰境界裡漫遊。有些人去過地獄,見到死者的審判和地獄的苦,有時候他們也去天堂和佛土。有些人有聖尊陪伴、保護,並說明沿途發生的事。一個星期後,他們被送回肉體,帶著死神給活人的訊息,催促他們要修行,要過有意義的生活。回陽人經常難以讓人們相信他們的故事,他們會把餘生用來對別人復述他們的經驗,以便把人們帶往智慧之路。若干比較聞名的回陽人都留有傳記,被遊唱詩人在西藏各地吟誦。
許多回陽人的經驗,不僅吻合《中陰聞教得度》之類的中陰教法,也與瀕死經驗雷同。
林薩秋吉(LingzaChokyi)是一位知名的十六世紀回陽人,她來自我的家鄉。在她的傳記裡,談到她先是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然後發現自己離開了肉體,看到一頭豬的屍體躺在她的床上,穿著她的衣服。她想盡一切辦法與家人溝通,不要家人去料理後事,卻束手無策。他們沒有註意到她的存在,也不給她食物,她非常生氣。當她的兒女哭泣時,她感覺「有膿和血的雹」降下來,引起她劇烈的痛苦。她告訴我們,每次修法結束時,她就會覺得快樂;最後當她來到一位為她修法的上師面前,這位上師安住於心性之中,她感到無比的快樂,她的心和上師的心融合為一。
不一會兒,她似乎聽到父親在喊她的名字,於是她就跟著他走。她來到中陰界,那兒像是一個國家,有一座橋通往地獄,以及審判亡者善惡的死神。在這個地獄界裡,她遇見各式各樣的人在回憶往事,她也見到一位大瑜伽行者,為了解脫眾生而來到地獄界。
最後,林薩秋吉被送回世間,因為她的名字被搞錯了,她的死亡時刻還沒有到。她帶著死神給活人的訊息回到肉體,甦醒過來,以她的餘生來述說她的種種經歷。
回陽人的現像不只在古代才有,最近在西藏也發生過。有時候,回陽人會離開肉體一個星期,碰到已經去世的親人,或不認識的人,他會被要求捎回訊息給在世的親戚,請親戚為他們修某些法。然後,回陽人就會回到肉體,轉達他們的訊息。在西藏,這是被大家接受的事實,西藏人同時發展出一套嚴密的方法,可以鑑定回陽人是否作假。頂果欽哲仁波切的女兒告訴法蘭西斯·波瑪瑞(FrancoisePommaret,一位撰寫過有關回陽人故事的作家)說,在西藏當回陽人在進行他的經驗時,身體上的孔穴要用牛油塞住,並用燕麥糊塗滿他的臉。
如果牛油沒有流下來,面具也沒有龜裂,回陽人就被認為是真的。
在今日的西藏喜馬拉雅山區域,回陽人的傳統仍然持續著。這些回陽人是十分普通的人,常常是婦女,她們非常虔誠,而且信仰堅定。她們在佛教的特殊日子裡「去世」幾個小時,主要的功能是擔任生者和亡者之間的信差。
瀕死經驗的訊息
誠如我們所見到的,在瀕死經驗和中陰教法之間有顯著的雷同,也有顯著的差異。當然,最大的差異是瀕死經驗並沒有真正的死,而中陰教法則是描述人們死亡的歷程,從臨終、肉體實際死亡到轉生。瀕死經驗者並未步入死亡的階段(有些人只「死」一分鐘),因此似乎有必要說明兩者可能的差異。
有些作者認為瀕死經驗代表臨終中陰的分解過程。我覺得,把瀕死經驗當作臨終中陰,還言之過早,因為有過瀕死經驗的人,從字面意義來說,只不過是「接近死亡」而已。我把瀕死經驗的性質對我的上師頂果欽哲仁波切說明,他說這屬於此生自然中陰的現象,因為意識只不過是離開「去世」者的肉體,暫時在六道漫遊而已。
頂果欽哲仁波切指出,瀕死經驗者是在從生的自然中陰中經歷臨床上的死亡。也許他們是站在兩個中陰的門檻上,但並未實際進入臨終中陰就回來了。他們所有的經驗,還是在此生的自然中陰中。他們對光的經驗是否類似地光明的現前呢?有沒有可能是好比太陽升起之前,他們瞥見的第一道光呢?
不論瀕死經驗的細節到底有什麽終極意義,我仍然深受許多我曾聽過或讀過的記錄所感動,尤其訝異於某些瀕死經驗者的態度,相當豐富地反映了佛教的觀點。其中有兩點我在前面已經提過,一是深度的轉化和精神覺醒;一是「生命回顧」對人生的啟示。生命回顧在瀕死經驗中反復發生,如此清晰地顯示業報不可逃,而我們的一切身口意造作都具有深遠和強大的影響力。瀕死經驗者從他們與死亡的接觸或「光之生命」的出現所帶回的中心訊息,和佛陀及中陰教法所說的完全一樣,那就是:生命最基本、最重要的品質是愛和知識、慈悲和智慧。
他們確實開始看到中陰教法所告訴我們的:生和死都在心中。經歷這個經驗之後所獲得的信心,反映出這個對於心的深刻了解。
瀕死經驗及其結果,跟意識的神秘狀態及禪定狀態之間,也有某些迷人的雷同。譬如,瀕死經驗者報導了許多超常現象。有些人能預知或預言宇宙星象,或者是看到後來都應驗的「生命預告」;在瀕死經驗之後,有些人似乎經驗到有拙火(kundalini)的能量;另外有些人發現他們擁有確實而驚人的覺察能力,或身心的治療能力。
許多接近過死亡的人,常以親切而極具說明力的方式,提到他們充滿美妙、愛心、安詳、快樂和智慧的經驗。對我來說,這似乎表示他們瞥見了心性的光芒,自然會一次又一次地引導真正的精神轉化。不過,誠如瑪格·葛雷所指出的:「我們不必瀕死才能經驗到高層次的精神實體。」只要我們能夠發現它,能夠進入其中,那個高層次的精神實體就在此時此地的生命中。
我想特別提醒各位:雖然這種瀕死經驗的描述如此具有啟發性,你千萬不要誤以為只要死,就可以安住在安詳快樂的境界裡。事情不是也不可能那麽簡單。
有些人在經歷痛苦之際,會覺得難以忍受;可以想像得到的,聽到瀕死的故事後,可能會引誘他們自殺以結束一切痛苦。自殺似乎是一個簡單的解決方法,但它忽略了一個事實:
不管我們經歷什麽,都是生命的一部分。逃避是不可能的。如果你逃避了,往後你將變得更加痛苦。
此外,目前匯集到的瀕死經驗固然大都是好的經驗,但仍然有人懷疑負面的、可怕的經驗是否真的那麽少,或者只是以為難以回憶而已。人們在意識上也許不要或不能記住黑暗或恐怖的經驗。同時,瀕死經驗者自己也強調,他們所學習到的就是在我們還活著時,當下轉化生命的重要性,他們說:「因為活著的時候,負有一個更重要的使命。」
這個生命的轉化,是迫切而重要的。生命本質上是神聖的,必須以神聖的內涵和目的來活,這是瀕死經驗給我們的重要訊息。如果不認識這個重要訊息而迷失在死亡的浪漫幻想裡,不是一種悲劇嗎?許多人不尊重我們對自己及世界所擔負的責任,這種態度正威脅著地球的生存;如果對於死亡存有幼稚的幻想,會更加深這種不尊重,那不是更大的悲劇嗎?
瀕死經驗的意義
不可避免的,有些人認為瀕死經驗與精神無關;針對精神的經驗,約減主義科學家試著只以生理、神經、化學或心理的影響來解釋它。不過,瀕死經驗的研究者,本身都是醫生和科學家,卻一再清楚地反駁,堅持它們無法解釋瀕死經驗的全部。誠如墨文·摩斯在他的巨著《接近光:兒童瀕死經驗的教訓》結尾時所寫的:
瀕死經驗似乎是各種事件的集合,因此,我們不可能只看它的各種片斷就了解它的整體。就如同我們不可能只研究產生聲調的音頻就了解音樂,也不可能只了解聲音物理學就會欣賞莫札特。瀕死經驗到目前為止,還是個秘密。
墨文·摩斯又說:
我覺得要癒合自牛頓以降,三百多年來科學和宗教之間的鴻溝,了解瀕死經驗應該是第一步。教育醫生、護士和我們自己去認識人生最後幾個小時的經驗,將可粉碎我們對於醫藥和生命的偏見。
換句話說,在醫學科技進步的同時,也促成本身的革命。墨文·摩斯說:
我發現這是一件很諷刺的事:醫學科技造成這種瀕死經驗的氾濫……在人類歷史上一直都有瀕死經驗,但一直要到最近二十年,才有技術讓病人甦醒過來。現在他們把經驗告訴我們,就讓我們傾聽吧!對我來說,這是對社會的一項挑戰,……我認為,瀕死經驗是與死亡相關的自然心理過程。我要大膽地預測,如果我們能夠把這種知識在社會中落實推廣,不僅對臨終病人有所幫助,也有助於社會全體。我看到今日的醫學毫無精神可言……為什麽科技和精神層面不能相輔相成,這是沒有道理的。
我撰寫本書的理由之一是要表達我贊同墨文·摩斯的看法:如果要發展人類最完整的潛能,則科技和精神是可以也必須相輔相成的。一個完整而有用的人類科學,難道沒有勇氣去擁抱和探索由瀕死經驗和本書所透露的許多神秘的死亡和臨終的事實嗎?
執瀕死研究牛耳的布魯斯·格雷遜(BruceGreyson)說:
科學必須嘗試說明瀕死經驗,因為其中藏有科學成長之鑰,……歷史告訴我們,唯有嘗試解釋目前超越我們能力的現象,才可以使科學發展出新方法。我相信瀕死經驗就是促使科學家發展出新科學方法的一個謎,這個謎需要整合所有的知識,不只是理性的邏輯歸納、物理的實驗觀察,同時也需要神秘界的直接經驗。
布魯斯·格雷遜也說他相信瀕死經驗的發生有一個原因:「基於多年來對瀕死經驗的觀察,我們之所以有這些經驗,目的就是為了學習如何去幫助別人。」
肯尼斯·瑞林認為瀕死經驗還有另一個非比尋常的可能性和意義。他問為什麽這麽多人在這個時代有這種經驗,同時產生精神上的轉化。多年來,在這個研究領域裡,他一直是最大膽的先驅,他把瀕死經驗者看成是「希望的信差」,他們訴說一個較高層次而神聖的存在,急切地呼籲我們去改變現在的生活方式,結束所有的戰爭,結束所有不同宗教和種族之間的分離,而且保護並拯救環境:
我相信……人類整體正在共同奮鬥,以喚起一個嶄新而更崇高的意識模式……瀕死經驗可以視為一項革命性的設計,多年來,在幾百萬人身上產生這種轉化。
他的話能否成真,決定於大家:我們是否真有勇氣面對瀕死經驗和中陰教法的意義,是否願意以轉化自己來轉化周遭的世界,並因而逐步轉化人類的未來。

�� >2� � ��� XT� ?讓臨終者曉得你正在為他們祈禱,正在透過修行承擔他們的痛苦和淨化他們的惡業,還有什麽比這個更美妙更慰藉的禮物可以送給他呢?
即使他們不知道你正在為他們而修行,你也是在幫助他們,反過來他們也是在幫助你。
他們正在積極地幫助你發展你的慈悲心,因而是在淨化和治療你自己。對我來說,每一個臨終者都是老師,他給予所有伸出援手的人轉化的機會,因為他正在發展他們的慈悲心。

神聖的秘密
你也許會問你自己這個問題:「如果我吸進別人的痛苦,我不是在冒著傷害自己的險?」如果你確實感到遲疑,感到你還沒有慈悲的力量或勇氣來全心修施受法,請不必擔心,只要想像你正在修就可以,在你的心中這麽說:「當我吸氣時,我正在承擔朋友和別人的痛苦;當我呼氣時,我正在給予他們快樂和安詳。」只要這麽做,就可以創造足以啟發你開始修施受法的心境。
如果你確實感到遲疑或無法修全部的施受法,你也可以用簡單的禱詞,深深希望幫助別人。譬如,你可以這麽祈禱:「願我能夠承擔別人的痛苦;願我能夠把我的幸福和快樂給他們。」這個禱詞可以創造良好的因緣,喚醒你在將來修施受法的力量。
有一件事你必須確實知道:施受法會傷害到的唯一東西,正是傷害你最大的東西:你的自我、我執、我愛,這是痛苦的根源。如果你能夠經常修施受法,這個我執心就變得越來越弱,反之,你的真性、慈悲將越有機會變得越來越強。你的慈悲越強大,你的勇氣和信心就越強大。因此,慈悲又變成你最大的資源和保護。誠如寂天菩薩所說的:
任何人如果想迅速提供保護
給他自己和別人,
就必須修持那個神聖的秘密:
自他交換。
施受法的這個神聖的秘密,是每一個傳統的上師和聖人都知道的秘密;他們的生命之所以充滿喜悅,就是因為他們以出離心和真智慧、真慈悲的熱忱,把施受法落實在生活中,把施受法表現出來。當代有一個人奉獻她的一生服務病人和臨終者,並散發出這種施和受的喜悅,她就是德蕾莎修女(Mother Teresa)。就施受法的精神意義而言,我認為沒有比她的話更具啟發性了:
我們大家都期望神所在的天堂,但是這一刻我們就有能力與他同在天堂。此時快樂地與他同在的意思是:
像他一般地慈愛,
像他一般地幫助
像他一般地給予
像他一般地服事
像他一般地拯救
一天二十四小時都與他在一起,
在他的苦難化身中接觸他。
就是如此強大的愛心,治療了哲卡瓦格西的麻風病患;它也許可以治療我們更危險的病求求無明的病,這個病生生世世使我們無法證悟心性,也因而無法使我們獲得解脫。